次要矛盾

剩下温柔/问我一生复何求

【神紫】回归线

*紫神意味的神紫

*《水位线》的双子篇,二者间没有必然关联

*现实向,纯爱,全年龄,开放式结局

*用到了「Lovin'you」MV里的梗,介意请回避

*字数:1w2



凌晨四点,平野坐在副驾驶座上睁开眼。整个东京正一点点被他甩到后面,一时之间难以辨明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里,直到他仰头将冰凉的水灌进喉咙,意识才清醒一些。


不久之前,他还在家里和神宫寺对峙。


没有开灯,屋内昏暗一片,平野只认出那身影和他手中的杯子。换平时他应该会被这场景吓一跳才对,可现在他只是平静地思考着这是怎么一回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半夜醒来,神宫寺不在床上,也不在浴室,那肯定就在其他地方,比如这里。


看到他闯入,神宫寺没出声,并不打算为自己反常的行为解释几句,两人无言相对。平野也去拿了水杯,刚把自己搁到沙发上,旁边的人就起了身。倒水、喝水、脚步、呼吸、沙发下陷又回升,沉默的夜晚包容这些细微的声音,唯独神宫寺站在窗边发出的轻叹,夜晚和平野都读不懂。


高楼下,此时只有城市灯光还醒着,没有行人,没有来往的车辆,冬末的街景看起来乏味又寂寞。在繁华地段,这样的场景应该很罕见,但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凌晨,只要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所以好像也称不上难得。


外面的光溜进来,屋里亮了些许,平野觉得这种程度刚刚好,尽管他仍然看不清神宫寺的脸。把水拿到嘴边润了润唇,他放下杯子转头看向神宫寺,恰逢窗那边的人也回过了头。


“紫耀,我们走吧。”神宫寺终于说。


虽然刚睡醒不久,但平野很确定最近没有任何出行的计划。准确来说,他们两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聊过这方面的话题了。


很难说清对话是从哪一天开始变少的,正如回忆起来也没人说得明白自己是如何和好友变成好友的,平野唯一体会到的是自己面对神宫寺时那种表达或分享的欲望逐渐流失了,而神宫寺亦然。其实关系中的所有变化都是如此,不是突然开始,也不会突然结束。可在交流越来越少的同时,神宫寺依然保持着每周至少来平野家一次的习惯,也总是理所当然地留宿,和他睡同一张床、进同一个被窝,平野不介意,却也没有追究那些微妙的沉默。所以显然,他们两个并没有不喜欢或厌倦对方,顶多只是厌倦了自己。


“这个时间一个人也没有。”神宫寺看着窗帘外,又转向平野,“很安全。”


平野不知道他所说的安全是指什么,只觉得他这副突然邀请自己出门而且丝毫不觉得理亏的模样并不讨厌,甚至让人有点怀念。他试图找到神宫寺的眼睛:“去哪里?”


“都可以。”神宫寺不假思索。


其实回答什么都无所谓,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平野就已经做好决定:“那走吧。”


凌晨时分提议去兜风的神宫寺,和比提议者更加积极、三下五除二就做好准备并站在玄关催他出门的平野,一定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一对——引擎声以熟悉的频率撼动冷到快要凝固的空气时,坐在左边的平野和坐在右边的神宫寺接收到了相同的讯息。车灯照到地上和对面的警示线上,神宫寺转动方向盘,平野看着自己的车——说是属于他们两个的车也完全没问题——驶向停车场的出口,栏杆抬起,上坡,接着就回到了夜空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麻酥酥的感觉从心底温吞地浮上来。周遭一片寂静,似乎除了这辆车里的二人外再无其他生命。


平野知道这是幻想。


出发后不久,空调起了作用,车内的温度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平野努力撑着眼皮,看车外的景象出现又消逝。凌晨时分的东京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可这时候外面的一切却像是初次目睹。没有张牙舞爪,没有糖衣炮弹,没有高高在上,休眠状态的东京竟然如此可爱。平野其实一清二楚,自己会有这种感觉都是也只是因为神宫寺,不过无所谓,神宫寺带给他的东西不管好坏他从来照单全收。可惜东京只在此刻可爱,不能放进玻璃瓶里长久封存,平野睁着眼让这可能仅此一次的光景进入记忆,慢慢地想着,如果合上眼睡着了,神宫寺会不会又和之前一样,一声不吭取消计划、把他送回家呢?这次应该不会,平野猜到他有话要说,但终究不肯就这么放过久违的和神宫寺坐在同一排的时光。


要说点什么才行。


“要去很远的地方吗?”平野自言自语。


“你讨厌东京吗?”神宫寺却反过来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平野并不介意他无视自己的提问,其实随便他开到哪里去都无所谓:“问这种问题的人比较有嫌疑吧。”


“每次紫耀都想去比较远的地方转换心情,给人一种想逃离东京的错觉。”


“要这样说也没错……但也没这么夸张。”


神宫寺继续道:“但东京果然还是缺乏一点家的感觉吗。”


平野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只是对我来说哦。”


“这是当然。”


“名古屋是我的归属,东京,嗯,更像是梦想的归属。”平野说,“是不是像刚上京的人会说的话?”


“紫耀这样说的话,确实。”神宫寺点点头,“不过不是也有一种说法吗,东京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而是让你忘记梦想没有实现的地方。”


“……能说出这种话,不太像神了。”平野笑了。


“当然了,这不是我原创。”


“嗯,像是哪里的台词。”


“所以是哪一种呢。”同样的问题,神宫寺好像也在问自己。


“神的梦想是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


“这样不就很好吗。”


“哎。”


“不是实现梦想,也不是要忘记没有实现梦想这件事,要我说,东京是我们一起守护梦想的地方。”


“……有点太帅气,不像紫耀了。”


“喂。”


“嗯,我明白了。谢谢。”


“每次都是这种回答。”平野顿了顿,“当然了,我知道你是真心的。”


在路口停下,神宫寺又继续:“这样的话,不就离不开东京了吗?”


平野看着对面的红绿灯,回答得很快:“我没打算离开。”


神宫寺看向他:“话都让紫耀说完了。”


“我知道神不会离开——就算没有我在。”


“好过分啊,说这种话。”神宫寺的口气让人听不懂这是抱怨还是无奈。


那你倒是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啊,平野心想。


也许神宫寺并非全无目的,几个路口之后,平野想起了曾经经过这条街时的情形——这条路他是记得的。一条又一条道路互相交叉,四通八达,充满无数可能性,而这也是一直以来平野喜欢漫无目的地兜风的原因之一。不用确定目的地,也不用规定要去做什么,未知的存在和即将发生的邂逅带给人一种奇妙的新鲜感和一次触碰心灵的体验。如果此处需要一个确数,平野知道那一定会是旁边的神宫寺。只不过,这一次平野隐约猜到了终点。


神宫寺专注地开着车,眼中仿佛只有正在行驶的这条路。平野心想如果有水就好了,好歹还可以帮他拧开瓶盖递给他之类的,但很不巧车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就像此时他们之间也没有多余的话。


在完全离开城市前,等红绿灯时平野找到了开口的时机:“饿不饿?”


神宫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前面好像有便利店。”


“要什么?”


“和紫耀一样就可以。”


“吃完再走吧。”


“好。”


神宫寺停在路边,看着平野跑进店里,到了视线之外的地方。耳边只有应急指示灯的声音,神宫寺靠在座椅上发呆,空气安静得可怕。一路上两个人的沉默完全可以接受,但现在一个人的时间则有些坐立难安。神宫寺坐起来准备打开音乐,忽然听到小小的滴答声一下接一下地降临。


啪嗒、啪嗒。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


天气预报有没有说今天有降水?神宫寺不知道,他好久没注意过天气。


歌放到第二首的时候,平野冒着小雨从那个亮晃晃的地方跑回来了。打开车门和坐进来再关门好像是一瞬间完成的事,平野把一袋子东西扔给神宫寺,摘下口罩后又理了理沾着水珠的头发。


“没想到会下雨。”


“是啊。”


刚才话是那样说,口袋里却没有一样重复的东西,不过也都是平常他和平野会买的。拿出咖啡后,神宫寺刚碰到饭团就收回了手:“……烫!”


平野凑过来从袋中挑出面包:“先吃这个吧。”


“谢谢。”


在这个无人在意的清晨,除了随机播放的音乐,还有闪躲的紧急指示灯、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规律运作的雨刮器的声音陪伴着他们二人。在这段独特的寂静中,平野也安下心来,拆开另一个饭团:“对神来说,便利店和自动贩卖机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神宫寺放慢了咀嚼食物的速度,自然地咂了一下嘴:“嗯,随处可见……可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没有了的话会很麻烦。”


平野接过他的话:“想着‘肚子有点饿’‘想喝点什么’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的话,会很开心呢。”


“是啊。”


平野嘴里包着刚刚吃下的最后一口,把剩下的垃圾放到便利店的袋子里,塑料与塑料摩擦的声音结束后,又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舒出一口气,然后才继续道:“对我来说,神就像是这样的存在——当然了,不只是因为每次你都在旁边给我当保姆。”


“我知道不是因为那种事。”神宫寺笑着把要扔的东西递给平野,“差不多可以了吧?”


“什么?”


“大家也差不多听腻了吧,我在副驾给你递水之类的。”


“我怎么感觉也没说过几次。”


“那也够多了。”


“回头有机会说点别的?嗯,说什么呢......”


“是啊,想想......”说着,神宫寺也捏着下巴像模像样地思考起来,习惯性看向旁边却对上平野同样困惑的眼睛,刚刚稳住的气息一瞬间崩开一个裂口,他索性一下子笑开了:“怎么办,只能想到紫耀洗完澡才发现搞错洗发水和沐浴露这种笨蛋事迹。”


平野推他一把:“那种事不要拿出来说啦。”


“知道、知道。紫耀有想到什么吗?”


“那个,大清早就用吸尘器吵得我没法睡觉。”


“哪是大清早......是你一直赖床。”


“点错数量买了好多瓶洗衣液,到现在还堆在那里。”


“听起来像紫耀或者岸君干的事,请不要误导大家。”


平野翻了个白眼:“我亲眼看见的哎。”


“嗯,下一个。”


“洗澡的时候唱歌很大声。”


“我可没有,是紫耀吧?”


“才不是我。”


“是在讨论可以拿出来讲的事情,不是在开控诉会。”


“喂,不要转移话题。”


“是紫耀一开始就搞错了吧,刚才的事说出来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同居吗?”


平野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最后只好扭过头插着手嘟囔道:“……最好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国彼的真面目。”


神宫寺知道平野每次说这种话都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这家伙才不舍得把他私下不为人知的一面暴露给其他人。就算他一不小心玩过火,超越了平野的包容限度,那也还有一点独占欲保护着他。大吵一架也好,冷战三天也罢,他们约好了要拥有秘密,也要保守秘密。


“再说了,”平野又开口了,“也没有同居。”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你知道我说不过你。”


同居的事,之前确实稍微提过,但马上就被神宫寺否决了。当时平野没有追问,既然现在提起,说明他还在意着这个问题吧。


“紫耀,对不起。”


平野眨眨眼:“哪件事?”


神宫寺笑了:“我有那么多事需要和你道歉吗?”


“感觉任何事你都可以找出做得不好或者不周到的地方。”平野把手上的水放到一边,“不累吗?”


“这算是夸我吗?”神宫寺无视了他的问题。


“你想这么觉得的话。”平野耸耸肩,“所以是你想说什么?”


“同居的事,抱歉让你在意这么久。我不是不想和紫耀一起住。”


平野毫不客气地点点头:“确实。”


神宫寺看着前面的黑夜,有些踌躇:“......也许只是我没有勇气和紫耀在一起那么久而已。”


这句话似乎转瞬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平野没出声,循着神宫寺的视线也望向外面的雨,雨里仍然是空荡荡的街道,他们两个躲在车里像是找到了唯一的避风港。正跟随着落下的雨滴发呆,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前奏和自己的声音。


「これは運命的な恋煩い キミと何万回……」


第一句还没唱完,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展开,平野愣了愣,瞪向旁边的人,神宫寺则马上无辜地举起已经关机的手机:“没电了。”


“啊?”


“昨晚忘充电了。”


“真是......”平野伸手去拿充电器,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的踪影,记忆中他并没有把它拿下车才对——也许前面那句话是正确的,车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无奈地抓抓头发,平野说着“那用我的”去摸衣服口袋,结果依然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


看他揪着衣服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神宫寺也明白情况了:“又忘带了啊,平野さん。”


“就让你每次帮我看着点。”


“还不是你刚才拉着我出门。”


到底还是自己粗心大意,平野懒得为这点事和他拌嘴,看向不远处的便利店:“现在去买一个?”


神宫寺满不在乎:“不用了吧。”


对此平野没有异议:“也是,那走吧。”


神宫寺把车上的媒体调到了收音机,主播正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晨间新闻,平野把塑料袋收好放到脚边,重新靠回座椅上看道路和两旁的建筑倒退,旅途继续。


“看过熊猫吗?”神宫寺忽然这么问。应该是刚才的新闻里提到了熊猫吧,平野没注意听。


“我想想.....好像没有?”


“什么时候一起去就好了。上野动物园。”


“嗯。”


平野把头抵在窗子上,打算听听新闻内容,但主播的声音却水一样流了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要说空白也不对,他脑中还回响着刚才那首歌。


「これは運命的な恋煩い キミと何万回ロマンティック

「素直になれたら This love will.....」


转弯时头稍微磕了一下,平野又靠回座椅上去,顺便出手把收音机调到了一个正在放歌的频道。这个时间的节目大概不会放杰尼斯的歌吧,平野也不清楚,但总比一本正经的新闻适合兜风和郊外的场景。车确实一直按照平野猜测的路线在行驶,显然目的地就是那里了,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天边泛白的时候,雨停了。平野转过头,一直望着路边稀稀拉拉的小店。不等神宫寺开口问,他先提了:“那家店好像不见了。”


“诶,感觉也过多久。”


“你还记得啊。”平野故意说。


“当然了——不然也不会带紫耀来这里不是吗?”神宫寺把话说得很明白。


“好怀念啊。”平野感叹着回过头,不再去寻找记忆中的那家店,而是渐渐掉入了回忆中。


并不是很久远的事,但说不清是哪年哪月了。某个晴天的上午,神宫寺开着车来到平野家楼下,虽然被他好说歹说叫了下来,但心情不好的平野只是一脸沮丧地站在原地发呆,最后还是被神宫寺拉着推着才上了车。然后他就二话不说一路开到了海岸线附近,和今天这次一样,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多时候只是沉默,车窗大大敞开,带着海腥味的风呼啦呼啦地吹起平野的头发。那一定还是春天,风很温柔,没有让平野难受,也确实让他心中舒畅了一些。


大概神宫寺也知道比起特地去询问烦恼或者安慰他,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会来得更有效。中午吃饭时神宫寺一如既往说着笑着,完全不介意坐在对面的平野过于平淡的反应,直到这家伙掩耳盗铃般一边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一边从他的盘子里叉走一块肉,平野终于忍不住笑了。看到他笑,嘴里还叼着肉的神宫寺也马上弯起狗狗眼笑得很开心,好像在说“太好了”。


吃饱喝足后,已经重新打起精神的平野觉得就这么回去很可惜,便提议说去海边,于是他们又坐上车开到了附近的海滩。两人闲散地漫步在荒凉的无名沙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神宫寺忽然停下来看向他,午后和煦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一瞬间平野预感到有什么即将发生——


平野的思绪被电台里似曾相识的旋律打断。


「別の人の彼女になったよ

「今度はあなたみたいに

「一緒にフェスで大はしゃぎとかはしないタイプだけど」


啊,是神宫寺喜欢的歌。好像还在杂志上提过。


“什么来着。”平野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


“你问这是什么歌?”


“不是,歌名不是都唱出来了嘛,神之前怎么说这首歌来着。”


“我说过吗?”神宫寺想了想,“失恋或者单恋曲目之类的吧。”


“......真是首难过的歌啊。”平野垂着头继续自言自语。


“是啊。”


“一定要变成大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有没有在听啊,歌里不是唱了吗,讨厌梦想这种说辞之类的。”


神宫寺不太确定平野这到底是在撒娇还是在认真讨论歌曲内容,无奈地笑笑:“我在开车嘛。”


平野不以为然:“哪次没在开。”


“刚才剩余的注意力都用来关注紫耀在干什么了。”


“......这样吗。”不管神宫寺这个回答是出于什么动机,平野得承认自己莫名其妙心动了一下。


神宫寺继续道:“是不舒服吗,坐姿有点奇怪......”


“哪有。”说着,平野还故意往下滑了一点。


“好啦,紫耀怎么舒服怎么来。”


“当然了。”


“怎么说......”神宫寺掌着方向盘酝酿了一下,“我觉得,至少和紫耀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永远不变成大人。”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把他们两个搭在一起真是世上最好又最坏的组合啊,不过平野也深有同感。


“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种帅气的台词,这不是很像大人了嘛。”


神宫寺倒还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哎呀,这方面确实会变成熟吧,控制不了的。”


“说两句就又开始了你。”平野拍了他一下。眼看灰蓝色的海面已经在不远处,不趁此情此景再聊些危险的话题会有点可惜。


“神喜欢恋爱吗?”平野问。


“紫耀呢?”


“是我在问你。”


“你不觉得,恋爱这件事没有喜欢或不喜欢,而是适合和不适合吗。”


“……搞不懂。”平野诚实地说。


神宫寺苦笑了一下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平野抢先了:“我讨厌恋爱。”


“为什么?我以为紫耀至少不会讨厌。”


“反过来说,为什么我和神会变成恋爱关系呢——是吗?”


神宫寺点点头:“姑且。”


“就是讨厌这种地方。”


平时打不开想吃的面包的包装袋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神宫寺觉得平野的反应很有趣:“这也不合你意?”


“就好像期待了很久暑假,结果什么故事都没发生就结束了。明明期待着会有不一样的未来,却不过是和神变成了这种关系而已。”


这次轮到神宫寺无言以对了。虽然很快就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但显然这句话还悬在他们之间,像必须上交的暑假作业一样,等待解决。


刚下车,寒风就劈头盖脸刮过整张脸,头发几乎要在空气中冻僵了。调整好围巾之后,平野赶忙把手塞回衣兜里,尽量把脸藏起来,瑟缩着身子同神宫寺朝海水走去。


“没赶上日出啊。”神宫寺好像不觉得冷,背打得很直。


平野转过头,看见虚弱的日光照在神宫寺的脸上:“本来也不是为了看日出才来的吧。”


“嗯,就这么一说。”


“不过啊。”从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收回视线,平野重新望向海的那一边,“雨停了,所以能看到就很开心。”


走在沙滩上,伴随着一个又一个脚印,神宫寺突然很小声地哼起了歌。听了一会儿平野明白了,正是刚才他们在车上谈论过的那首。什么啊,难道这首歌很符合现在的氛围吗,失恋曲目。平野想说他几句,扭头撞上他淡淡地垂目看着脚下的画面,又把话咽了下去。


注意到平野冷得快要缩成一团,神宫寺带着笑感叹道:“紫耀没怪我呢,大清早带你来这里。”


平野看了他一眼又别开眼,无心埋怨,只是说:“好冷......”说完就开始对着手心哈气。


正搓着手,神宫寺已经过来把他搂进怀里了:“抱着会好一点吧。”


平野伸手环住他,这才发现其实他也冷得发抖:“又逞强。”


“毕竟是我的强项。”神宫寺一边自我调侃,一边摸了摸肩膀处的脑袋。


这场景似乎很熟悉,但平野已经记不清那天的时候这个动作有没有发生:“......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来这里的。”


“说得好像是什么不愉快的地方一样。”


“抱歉哦。”平野抱得更紧了一些,虽然海风不减,但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冷了,海腥味也完全被神宫寺的香味盖过了,“那个时候超级开心的,嗯。”


那天很开心,在那之前和那之后,平野和神宫寺在一起的每一天同样是五彩斑斓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两个笨蛋之间的告白和打情骂俏像是多余的增味剂。和当时比起来,这片海滩的风景有变化吗,对了,他们拍了照片——平野下意识想打开手机看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


平野松开双臂,从神宫寺怀里退出来些许:“想牵手。”


神宫寺主动拉过他的一只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捏着他的掌心:“紫耀都出汗了。”


“有吗?”


“嗯。”


没有手机,没有收音机,没有任何注视的目光,没有多余的东西,远离城市和公路,身上只有不多的现金、几张卡片、收银小票和驾照。忍受着凛冽的风,紧握着另一半的手,凝望着广阔的无情海面,平野忽然意识到,现在即使神宫寺邀请他殉情,他也在所不辞。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先被冻死还是先被淹死。


可是神宫寺迟迟没有开口。难道还要笑嘻嘻地回顾一下那天红通通的两张脸和亮晶晶的海平面才能过渡到下一个桥段吗?平野的急性子又开始作祟。


“......神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也知道的。”平野无法确定自己是在评论哪一件事。


有了他这句前导,神宫寺总算切入正题了:“那我接下来的请求你也会答应吗?”


“直接说就好了。”


“不过,有件事我要提前说清楚。”神宫寺露出了无比认真的表情,上一次看到他如此严肃可能还是演唱会期间吧,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在风中丝毫不显怯色。


平野拨开被吹乱的头发正视他:“什么?”


四目相对、目光碰撞的时刻,神宫寺毫不含糊:


“紫耀,我爱你。”


并不是任何梦里的场景,而是身旁的爱人切切实实地说出了这句话。


一时间,平野耳畔只有潮水的声音。潮落潮起,日出日暮,昼夜交替,雨水落地,月亮绕着地球转,自然定律或许只有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现才能惊起波澜或刻骨铭心。很奇怪,他知道神宫寺爱他,也知道神宫寺准备了重要的事要说,但神宫寺没有按常理出牌。


平野睁大眼睛看着他发呆,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唯有将他告白后的这张脸深深印入记忆,和过去的那一次放在一起珍藏。


——那一天,也是在这片无人在意的海滩上,神宫寺忽然停下来,对他伸出了手:“要牵手吗?”


平野有些惊讶又感觉这个展开没有超出他的想象,边问着“为什么”边轻轻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神宫寺握住他的手,接下来的回答诚实得让平野有点受不了:“我发现,如果见不到紫耀我会很不习惯,看不到紫耀笑我会很着急,看到紫耀和别人在一起我会嫉妒......我想,我一定是喜欢上你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神宫寺先开口呢,明明常常感觉自己才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神宫寺说没有勇气和他共同生活,那么他可能就是没有勇气亮出底牌。他花了多少时间爱上神宫寺,而神宫寺又花了多少时间才注意到彼此的心意,从当时大胆而坚定地说出“喜欢”到如今斩钉截铁地表达“爱”,他们到底经历和付出了多少,这些问题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


确认自己的话已经传达到了,神宫寺继续道:“请求是,紫耀可以和我分手吗?”


换成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肯定都会对前后两句话的搭配和使用方法感到荒谬吧,甚至会说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吗”给他一耳光也说不定。但平野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而是被神宫寺选择并且也选择了神宫寺的人。


“我知道了,好喔,那就分手吧。”平野轻描淡写地抽回一直放在神宫寺那边的手,像平时在垃圾处理日确认神宫寺有没有扔完垃圾一样问道,“说完了?”


对于他的反应,神宫寺并不意外,例行公事般说:“还有一件事。”


“神宫寺,和我结婚。”


像是迫不及待要验证自己的预想,平野的话紧随其后,自然而然的任性口气称得上一种有恃无恐。他猜自己一定是世上数一数二最不讲究求婚仪式感的人。老实说,这和他曾经想象的求婚场景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也无所谓了。


平野早就明白,自己的人生完蛋了,他可能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了。现在下这种结论也许还太早,但依然有可以确定的事。那就是,神宫寺给予他的爱会永永远远地留在他的生命中,无法消磨。


“......又被紫耀猜中了啊。”神宫寺苦笑。


平野好想扑过去抱住他,可那样的话就看不到脸了。不要逃避、不要逃避,平野很清楚这次自己不会再回避。


“神。”


“嗯,我在。”


对上他的眼睛时,平野竟然有点恍惚,但反应过来时话已经出口了:“我也爱你,一直都最爱你。”


如果要说有什么比“我爱你”更动人的话语,那大概就是这句了吧。那天之后,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因为和他在一起已经是最好。想创造回忆的夜晚,不敢涉足的深渊,世界末日到来的那一刻,只要抓住他就足够了。该怎么形容呢?人生知己,灵魂伴侣,分身真爱,双生火焰......好,索性把这世上所有不怎么坏的形容词都拿来吧。早就不需要所谓的恋人了,他只要他成为唯一的伴侣,变成余生的呼吸。


平野知道这是幻想。


神宫寺重新牵起他的手,拿到嘴边轻轻吻上无名指,袒露出的心意却是沉甸甸的:“紫耀,我答应你,我们结婚吧。”


平野抬起头正视他的脸,如果说神宫寺一生只能给出一次如此真心的承诺,那么他把这唯一的机会献给了此时此刻。说不出到底是感动、感慨还是同等的爱意汹涌,平野只感觉眼睛发酸,记忆中的身影和面前的这个人渐渐重叠,但又截然不同。


七年前在名古屋的保龄球馆彻夜嬉闹的时候,平野没想到身边的这个家伙日后会变成最重要最知心的亲友;四年前准备出道的时候,平野没想到自己和神宫寺的关系会在工作伙伴和亲友之外更深一层;几个月前在演唱会的舞台上半开玩笑地答应神宫寺的交往请求的时候,平野没想到他会真的向自己求婚……或者干脆从头说起,十年前在梅艺初遇时,平野对命运的安排和把戏一无所知,本以为是过客的人,如今竟成为了归宿。他们都从小孩长成了大人,得到许多也失去许多,所幸命运终究不舍得让这两个人错过。


“神宫寺。”平野说,“我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能做到吗?”


神宫寺笑了:“乐意至极。”说完就一把将他搂进自己怀里,“这下好了,紫耀归我了。”


平野吸了吸鼻子:“白痴,早就是了。”


“好想和全世界炫耀。”神宫寺蹭着他的头发。


“你最好是有这个本事。”平野知道回过头到了明面上,他还是会假装对自己没有感觉,只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偷偷摸摸透露爱意。哼,大家一定想不到这家伙私下有多黏自己。


“不过,20代就这么沉重没关系吗?”


“20代说有20代的浪漫嘛。等到了30代再说一次好了。”


“不过那个时候又会有新的想法吧。”


“五年后啊......会是什么样子呢。”平野仰起头,今天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天空,“不可以逃走喔。”


“逃不掉命运的吧。”神宫寺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由他们独占的角落。新鲜的空气和崭新的血液,连风也变得温柔。


“那就拜托命运多多眷顾了。”


“放心吧,我觉得我们正走在命运的道路上喔。”


“嗯,我想也是。”


“说到这个,”神宫寺松开他,“我想问,这段时间紫耀为什么不肯和我说话?”


“不知道......就是感觉这里有什么在闹别扭。”平野摸了摸心房的位置,“不想和你说话但是也不想和你分开。”


神宫寺拉过平野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我也是喔。”


虽然隔着衣服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但平野知道他一定和自己一样心脏砰砰直跳,而此前的心结也已化解。看到平野有些别扭地红了脸,神宫寺也觉得手上心里都热烘烘的:“也许这就是命运的koi-wazurai吧。”


平野笑了出来:“什么啊,原来在这里吗——这首歌。”刚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神宫寺出手帮他理了理围巾:“要回车上吗?”


“不要。”平野答得飞快。


“我想也是。”神宫寺笑笑,自然而然地就着手头的围巾把平野拉到了鼻尖相碰的距离,小声问道,“亲一下可以吗?”


虽然凑到一块儿就会变成笨蛋情侣,但在这方面他们两个人还是有很明确的原则的,比如说,在工作场合就要以同事和朋友的身份相处,就算是独处的时候也不可以做越界的事;比如说,不能在现在这种非私密的环境里接吻。


但此情此景,总觉得要来一次绵长的吻才称得上完整。何况,太久太久没亲过了,现在他好想念他的唇。偶尔破例也无可厚非,再说世界上根本不会有第三个白痴会在这个时间跑来这种无名之地。这个独属于他们的小小角落就是秘密开花结果的国度。


平野没有说话,闭上眼直接凑了上去。眨眼间,在又一阵海风到来前,飞快从神宫寺唇上偷走一个吻。神宫寺愣了愣,花了点时间接收刚才发生的事,然后笑开了:“也太诚实了吧。”


“亲多了的话绝对会被神说。”


“诶?刚才是怎么了,紫耀亲了我吗?有吗?”


受不了他这副装傻的德行,平野故意甩开他的手:“反正失忆了也不是我的损失。”


“好啦。”神宫寺赶忙又把人拉回来,捏住平野软软的手心,“那再往那边走走吧。”


平野似乎还是有些情绪,普通地点了点头:“嗯。”


到底是春寒料峭,冬天还没完全结束,太阳只为周遭的景色上了一层柔和的淡色滤镜,完全不及手里牵着的这个人温暖。平野转过头,没什么颜色的天幕下灰蓝色的海面一片平静,看起来不带感情,一个人沉下去一定会寂寞到搅乱水底生物的作息。正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风又一下吹起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


平野别过头,把那边不安分的头发别到耳后,旁边的人忽然开口了:“其实啊。”转过头去,只见神宫寺脸上写着摇摆不定。平野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刚才紫耀那一下……感觉更像是从树下路过时被落下来的花擦过脸颊。”这么说着,神宫寺还十分投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在写诗吗?”


“……没,突然有感而发。”


“好,为国彼鼓掌。”平野抽回手,干巴巴拍了几下。


“喂,才不是要这种反应——”


“又不是电视剧,心动也没有声音的啦。”


“意思是刚才心动了?”


“打个比方而已。”平野解释道,“神才是,突然冒出来什么奇怪的台词。”


“我会读心术哦。”


“啊?”


“紫耀绝对有话瞒着我没说吧。”


“会读心术的话不应该直接读到我在想什么吗。”


“是哦,读到了哦,但还是紫耀自己说出来比较有意义不是吗?”


抱歉啊大家,这家伙居然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平野心想。


“没,只是感觉,变得不想回去了……”平野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又有点红了,有些沙哑的声音险些被风吹散,“但是又好想快点回去……神,怎么办……”


“刚才我也在想……”神宫寺停了下来,“等上了车,就继续开下去……”


“……被我带坏了你。”平野只能如此评价。所谓私奔在他们之间是一种绝对的禁忌,但他们也明了自己从来都不是圣人,而是无尽爱意都填不满的愚者。


“不是紫耀……”


一时间说不出更多话,两人站在荒芜的沙地上,试图在沉默中整理情绪。平野知道此时自己想要什么:想回到安全地带,想撒娇或被撒娇,想在角落里随心所欲肆无忌惮。这些想法,神宫寺能读到吗——虽然很显然他刚才说的读心术是骗人的。


平野揪住他的衣角:“神。”


“嗯?”


“口渴了,想喝水。”紧接着,平野就笑着自我吐槽道,“抱歉啊,又是这种事。”


神宫寺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等等,这应该我来说吧。”


“你每次都不接我的梗,干脆自己说了。”


“那不是我的角色啦~”


平野伸手拍拍他的脑袋:“知道啦。”


任他拍了头,神宫寺尽可能轻快地说:“紫耀,我们回家吧。”


平野笑了,像欣然接受回家就有蛋糕吃这种甜蜜诱惑的小学生:“好。”


越过沙滩往回走的时候,平野感觉到鞋里的沙粒咯着脚底,想着走了这么久一定弄脏了,这双鞋是好久之前神宫寺陪他买的——他低下头想看一眼,十分确信自己紧拉着神宫寺没有松手,再抬起头时却已经只剩自己一人。


一瞬间他的心乱了。看不清天有多高、海有多远、周围有多空旷,只知道神宫寺从身边消失了。平野站在地面来回张望,却宛如在水中挣扎,张牙舞爪寻找着氧气,恰好此时风又大了,呼啦呼啦,像极了告白那天的风,可是神宫寺不在,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来不及掉眼泪,忽然之间平野听到了潮汐声。潮水正往这边涌来,似乎想把他带去另一个地方——平野选择接受。温柔的、蓝色的潮水,循序渐进,一点点包裹了他,起伏的频率像一支熟悉的摇篮曲令人心安,潺潺水流如午夜的汽笛一般融进他的身体。平野毫不怀疑自己将与潮汐合为一体。


不知何时那声音又消失了,睁开眼,平野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不远处神宫寺正在吹头发。


——做梦吗?


“啊,抱歉,吵到你了?”神宫寺放下吹风机,揉了揉松散的头发。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平野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但不影响他对这件事进行强烈谴责。


“对不起啦~”神宫寺爬上床凑过来,“看紫耀睡得很香的样子。”


“嗯......”


神宫寺慢条斯理地摆弄着平野的发尾:“怎么了?”


“梦到神跟我求婚了。”平野故意这么说,期待着神宫寺反驳他。结果神宫寺只是普通地感叹着“诶”放下他的头发,然后像只小狗一样扭过身躺下,飞快缩到他身旁。


难道真的只是做梦吗......没心情和突然贴过来的狗狗亲热,平野别开眼没有出声。


“其实啊。”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反应,神宫寺伸手圈住正在失落的人,“我也梦到紫耀跟我求婚了。”


平野看向他,依然带着些困惑:“......该不会现在还在做梦吧。”


神宫寺靠到他肩上,合上眼:“嗯,谁知道呢。”


平野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安静平和的晴天,空气中散发着暖意,日光照亮了这个角落,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和心底真实的爱意似乎无处可藏,而他也早已无处可逃。无论如何,平野想,他确实是和神宫寺一起跨越了一个平凡而特别的黑夜。


冬天还没完全结束,但他的春天已经到来了。


“那现在来把梦变成现实吧。”


捧过神宫寺的脸,平野像期待回家后的蛋糕一般,雀跃地吻上去。


FIN.


FT.

前前后后改了八百次,终于终于能交作业了。开心,除了这个也不想说别的了。

除了文中出现的两首歌,再提一下写的时候听的一首歌:「紫の夜を越えて」- SPITZ

下次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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